:::

TEXT by Linden Chen PHOTOGRAPHY by PJ WANG

當全佑牧場負責人張建豐打開雞舍的那一刻，所有人無不瞪大眼睛：雞在這裡，雞在那裡，雞在展翅，雞在伸懶腰，雞在做沙浴。然而，這只是全佑每天可生產3.8萬顆雞蛋、5萬隻平飼、動物福利雞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41歲的張建豐，從小耳濡目染，看著蛋農父母以傳統籠飼法養雞，每隻雞只能在比A4紙大一點的空間活動，無法展翅，更無法伸懶腰、做沙浴。這種方法被動物福利團體批評不人道。

他起初以為這就是蛋雞的宿命，直到就讀文藻外語大學德文系期間，在新聞德語課程中接觸到動物福利觀念，一股改變傳統籠飼蛋雞產業的衝動開始在心底萌芽。

2005年退伍後，張建豐回到彰化家中幫忙，看到父母仍用抗生素對抗雞隻常見的黴漿菌，求學時期的衝動再度在心裡翻攪。「動物福利蛋才是蛋農產業的未來，而且今天不做，明天就後悔。」他心想。

為了對付黴漿菌和其他雞隻常見疾病，他回頭翻閱求學時期的報告，發現把籠子加寬、間距加大，可以有效減緩細菌和病毒的傳播，於是著手改造雞舍，將籠子大小擴增到A4紙大小的一倍，讓一間雞舍從過去可以養3000隻雞，減少到2000隻左右。

張建豐也尋求獸醫朋友的專業意見，朋友告訴他，黴漿菌好發在密集空間，空間加大能讓黴漿菌不容易傳播，而且雞隻緊迫壓力變小，免疫力也隨之加強。過一陣子，雞隻感染黴漿菌的比例減少，使張建豐更加篤定，要把籠子全部拆掉，往歐盟規定的平飼、動物福利蛋目標走，拆除傳統籠飼雞舍，並斥資數千萬興建新的平飼蓄舍。

不過，這場改建並沒有立即為全佑牧場帶來新氣象，反而因為整建的一年多期間沒有任何收入，換來父母的不諒解。

「那時候真的是目屎流不盡，我們兩老過去幾十年來標會建造的十幾棟雞舍，他在一個月內全部打掉，而且每棟雞舍養的雞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張媽媽猶記當時的掙扎。

張建豐內心也面臨自我懷疑。他參加蛋雞公會聚會，不時聽到其他傳統籠飼蛋農竊竊私語，「那個人是傻子，養什麼平飼，花那麼多錢，他的家人為什麼不勸阻他？」

一切的忐忑，就在牧場改建好半年時來到最高峰。當時的消費者既不了解動物福利蛋，也覺得動物福利蛋太貴，對這項產品興趣缺缺，「好幾百萬瞬間在半年內燒光。」讓整建後的全佑牧場面臨危急存亡之秋。








在張建豐接近絕望的時刻，重視產地履歷的摩斯漢堡找上門、尋求合作。

摩斯漢堡當時認為原本的雞蛋合作廠商太過商業化、缺乏動物福利概念，因此四處尋覓新的合作廠商。張建豐回憶，當時摩斯漢堡的高層一來到全佑牧場，看到剛改建不久的平飼雞舍，立刻拍板決定合作，不到一個月就簽約。

與摩斯漢堡的合作，慢慢打開全佑牧場的知名度，與此同時，隨著動物福利蛋的概念在台灣逐漸萌芽，讓張建豐在2017年榮獲行政院農委會表揚為「全國十大神農」，為全佑牧場帶來更多合作機會。

像是好市多原本已經和國內知名動物福利蛋供貨商石安牧場合作逾十年，一直有想把門市販售的雞蛋全數換為動物福利蛋，只是苦於找不到足夠的貨源。當他們發現得到神農獎殊榮的張建豐，簡直如獲至寶，採購主管登門拜訪、洽談了近十次，確定全佑牧場的動物福利蛋並非魚目混珠後，才正式開啟合作。

只不過，動物福利蛋的價格動輒比傳統籠飼蛋高三到四倍，好市多該如何在販售動物福利蛋的同時，又維持價格實惠的特色？

對已和石安牧場合作逾十年的好市多而言，這不是問題。一方面，他們透過大量採購降低成本，並利用大數據分析為全佑牧場分析可以減少哪些成本，再將降低的成本反映在售價上。另一方面，他們也想方設法降低物流成本，像是和固定配合的物流廠商合作，進一步談到更優惠的價格。

而運送雞蛋的價格，分別可以用箱和棧板計算。一個棧板大約是三十箱，對牧場而言，用棧板計會比較划算。過去全佑與一般通路商合作時，常常對方下了十箱訂單，只有三分之一棧板就得出貨。但好市多的出貨量大，而且可以接受全佑把貨集滿到一整個棧板再出貨，運輸成本至少可以省下30％。

全佑的動物福利蛋，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成功揮軍好市多，從2020年9月起供應至今，已成為台灣好市多主要供應蛋商之一，每天生產的3.8萬顆蛋中，有七成是出貨給好市多。

甚至在2017年芬普尼雞蛋污染事件搞得全台消費者惴惴不安之際，張建豐依然老神在在，「我們的動物福利蛋，不管政府怎麼抽查，都查不出來有殘留。」而在年初至今的蛋荒中，他的動物福利蛋身價更是水漲船高，養出一批死忠顧客。

去年8月，台灣量販龍頭家樂福宣布，旗下所有量販通路和超市將會從2025年起只販售「非籠飼雞蛋」，聽在張建豐耳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動，彷彿是他過去17年來對動物福利蛋堅持的遲來肯定。

「這已經讓量販同業感到壓力，動物福利蛋也開始反客為主。」張建豐有感而發地說，早期剛推動物福利蛋時，幾乎每個禮拜都在台北找通路，這幾年情況出現轉變，生意都會自己找上門，甚至還供不應求。







但以動物福利蛋在市場站穩腳步的他，心中仍有期許。彰化是養蛋大縣，全台每兩顆蛋有一顆是來自彰化，但如果是動物福利蛋，彰化雖然這幾年已逐步提升，但目前佔比仍只有25％到30％，「希望比例有一天可以拉到五成以上。」

中央政府給予動物福利蛋農民更優渥的貸款條件，不僅改建雞舍可以申貸的金額是傳統籠飼業者近三倍，貸款利率也比傳統籠飼業者低。


可惜的是，張建豐觀察，很多傳統籠飼蛋農二代，和他一樣接觸過國外動物福利蛋知識，想轉型家中牧場，也和父母有過爭吵，但父母最終仍然不放手，讓他們改造的夢想功敗垂成。

張建豐期許自己，可以分享自己和家人溝通、抗爭的經歷，以及帶動全佑轉型為平飼動物福利蛋牧場的過程可讓更多彰化與全國蛋農參考，也期盼有朝一日可以讓全佑牧場往動物福利更高一層的目標—放牧—前進。

他查詢國外資料發現，西方國家牧場已經有放牧的風氣，只是還不算普及，因為雞舍建築的工法更加花錢。但比起花錢，更讓他頭痛的是如何讓雞隻走到戶外的同時，也避免雞隻受到禽流感感染。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會自己push（督促）自己往更高的地方走。」張建豐說。他以青春和心血所打造的動物福利王國，將會持續讓雞隻擁有更多福利，讓福利蛋走進更多人家中。



文章來源 | 彰化縣政府青年發展處